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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长野山上的简单生活教徒

2017-02-24 @Simple 有机会网

有机会原创文章

图文作者:@Simple

原村的故事像是一个森林里的传说。日本长野县原村,距离东京火车约三小时的地方,这里汇集了数座重要山脉,如日本的阿尔卑斯、富士山及八之岳,以长野为荣的信州人有个传说形容八之岳的重要性,远古时代其实富士山与八之岳是相连在一起,但因为板块运动将两座山分开,此传说象征信州人将八之岳视为与富士山同等地位。原村是最受东京人青睐的渡假胜地,围绕着八之岳自然文化公园及八之岳自然农业学校,聚集着各式各样超过20间以上的民宿,来这边看星星、采果、到农场吃冰淇淋…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在草地上搭热气球。

△ Oneness Camp日本音乐祭露营适合全家大小一起参加,以回归土地为精神指标

从2010年开始,我一再造访原村,成为原村社群外围但熟悉每一个人状况的微小份子。直到2017年,我还持续接到这群人的消息,有人过世了,有人成婚了,有人生病了,有人搬家了,有人….一切扰动悄悄地安静下来,时间像是一阵洪流,淘洗冲刷生命的杂质,留下来的,皆是生命的精髓和纯粹,闪闪发亮如钻石般多面切割耀眼,多数人看不见,但我已被震摄到深深感动。因为这就是生命啊!

在日本享有高人气的原村,其实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受欢迎的。大约35年前,几位对生活有想法的人率先放弃稳定的工作、便利的生活,来到这边的乡下山林间,亲手打造自己的梦想家园,其中最具知名度的应该算是 Canadian Farm餐厅,这是一家标榜加拿大家乡菜,专门贩售私房烟熏火腿、碳烤牛肉、窑烤面包等牛仔口味的餐厅。创办人长谷川丰是个充满活力与创意的粗旷男子,餐厅的每一砖瓦、每一个空间都是他亲手打造建立的。

△ Canadian Farm餐厅创办人长谷川丰

京都出生的他担任过消防局救助员、长期在农场工作,之后到加拿大旅行,回国后确定自己想要创造一个介于家与社区之间的地方,所以花了五年时间,利用废弃不用的木材,用自己的双手慢慢地盖起属于自己的家,交织着汗水与爱,Canadian Farm为原村树立起精神的指标,除了好的食物,近似艺术品的建筑和热情好客的主人,越来越多人知道这家与众不同的餐厅,更吸引许多喜欢自然的日本人移居到原村。

Canadian Farm跳脱传统的餐厅经营方式,这里比较像是好玩的游乐园,餐厅本身建筑是完全不用钢筋水泥盖成的木屋,一进到餐厅里面,多数客人的眼光必定围饶着屋内的建筑打转,赞叹如何仅用几根粗木支撑起偌大的空间,不需要服务生招呼,客人已经完全融入情境。餐厅分为室内和室外座位,好天气的时候客人喜欢坐在户外用餐,而小朋友也不需要正襟危坐乖乖待在桌前,各式各样的游乐设施如荡秋千、溜滑梯、跳跳床一览无遗,父母可以一边轻松用餐一边看着孩子玩乐,活脱脱像电影的户外派对。

大部分时候这里不提供菜单,除了经典的肉类食物,所有的农作物都来自餐厅附近的自家农场,有机无毒、安心的食物是Canadian Farm的初衷;而店里除了几位正职员工外,还接受来自世界各地背包客的打工换宿,也因此菜单会随着不同国籍的staff而有新鲜的变化,下一次当您吃到来自德国的乡村料理或是中式的水饺,请千万不要感到惊讶。

△ Canadian Farm提供一个人与人交流的平台

一年一度最受人期待的是由餐厅举办的“简单生活节”,从开幕的第一年到现在,已经超过十年以上的简单生活节其实也是备受欢迎的跳蚤市场。每年夏天大约八月的时候,餐厅户外开放所有空间给人免费摆摊,除了原村当地的居民,还吸引不少来自东京的人或是外国友人,甚至有农友来销售有机蔬菜。在311大地震之前,每年的简单生活节都聚集众多的人潮。餐厅主人长谷川丰说:这是最好的凝聚社区的活动,在餐厅举办市集满足了人与人情感交流的需求,也提供美味健康的餐点,这是最大的幸福。

好的活动不能缺少好音乐,在餐厅二楼的阳台,有现场爵士乐团演唱轻快愉悦的音乐,听工作人员说原来乐团主唱的正职是个医生喔! Canadian Farm时时会遇到惊奇的人,在友善舒服的空间交流,这是东京找不到的美好心情。

△ 简单生活节 易物的环保理念

△ 简单生活节 回到简单的音乐表演

“简单生活节”吸引了不少考虑移居的人;活动本身更吸引了各式各样的艺术家来摆摊,卖东西其实并非目的而是过程,一名看似贩卖二手鞋的店主人小声地告诉我,其实她是来这边晒鞋子的(眨眼),听到这忍不住笑出来的我也只好接受这样“原村式”的幽默。

面对餐饮业越来越竞争的压力,创办人长谷川丰一方面担心,一方面也庆幸自己把这里当成家,从不汲汲营营计较商业利益,对他来说赚到的友谊大过于金钱;然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从来不会因为经济不景气而消逝。与心爱的人走进一家令人感到安心与放心的地方用餐,享用美好的食物,开怀地大笑,带着满足感谢的心情离开,这是Canadian Farm存在的目的。

△ K热心地带着作者认识原村

我的原村生活开启要感谢一位本地人K,一个热情、阳光、开明、包容、温暖的大男孩。曾经环游世界四大洲。我们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妹,一见如故,有聊不完的话题和故事分享,凭借着有限的英语,交换两人对世界的美好想象,无论现实有多不堪,我们总是带着玫瑰色的眼镜看待。

当K告诉我他们一家人和原村之间的故事,在我听起来,却像是上帝冥冥中自有安排,过去他们一家居住在东京,“当我在加拿大工作的时候,我妈妈来看我,非常喜欢加拿大,差一点冲动决定移民到加拿大,后来有人告诉她可以到长野的原村看看,那里是一个类似加拿大的地方,结果最后我们就搬到这里了。”K用连自己也不相信的口吻说这段故事。

△ 从东京搬到原村,K的家

连续两年,K妈妈都到Canadian Farm的“简单生活节”瞧瞧,不见得要淘宝或是抢优惠,重点反而是认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。就这样,K爸爸和K两个人,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,被迫同意全家移居到原村,但其中最高兴的人,应该算是K爸爸。身材纤细苗条的他,大约七十多岁左右,带着一副大眼镜,很有卡通的喜感。话不多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木工,可以算是标准宅男。K不知道是得到谁的遗传,三十五岁之前,已经旅行过世界各地;K妈妈也去过不少地方,甚至北欧芬兰都有她的足迹。

△ K的职业,养蜂

原村的欧巴桑后援会

除了Canadian Farm,对K爸爸和妈妈来说,原村的另一个精神指标,是一座挪威式的西方教会。在日本换工期间,虽然认识了许多旅行过世界各地的“非典型日本人”,但是在他们的骨子里都有一股浓浓的“昭和DNA”,早餐吃的日式早餐、味增汤和纳豆更是习以为常。K的家庭很有趣,历经过战争的父母是少有的、反传统的日本人,喜欢西洋的文化大过于日式,生性排斥神社,却动员所有的朋友一起帮助教会的成立。

当K告诉我,妈妈原来是教会的核心成员之一时,我有点不敢相信地对WAGAMAMA(昵称霸道、自我意识高)的她投以钦佩的眼光。

K家的房子是K爸爸和妈妈用尽毕生的积蓄,才打造出的梦想之屋。在人生的下半阶段,选择到一个清幽的地方,安安静静地过日子,离开纷扰的都市和纠葛不清的亲人、朋友。原来过一种“自己想过的生活”,需要无比的勇气和准备。穿着吊带裤、瘦弱身影的日本爸爸,无疑找到人生的目标和方向,不是赚很多钱,也不是到世界各地旅游,而是可以在安稳的家中,默默敲打着,做出一件件务实美观的木用品。而从小喜欢昆虫的K,也在30岁左右,选择了以养蜂作为自给自足的志业。一家人没有很多钱,但过得健康又快乐。

家附近有一座漂亮的教会是K妈妈的梦想,所以当挪威牧师和日本太太,到原村附近看建地时,K妈妈聚集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,协助让这座朴实简约的教会跃然成真。渐渐地,吸引越来越多人迁移到原村,目前,附近的邻居据说有电影明星、企业家、艺术家、建筑师,和许多在大都市里遗落梦想和希望的人。其中最常来串门子的是山田太太,K妈妈总是昵称她为“山田老师”,她是一位精力旺盛,一头短发妹妹头的欧巴桑,中气十足和K妈妈两人成有趣的对比。

山田老师也是一位拼布艺术家,她的作品色彩缤纷、充满童趣和想象力。K妈妈最常拿出来炫耀的是数个拼布娃娃,一只扁黑猫娃娃是根据家里的黑猫为原型设计的、另一只五彩泰迪熊手脚可以动。一年我到日本顺道去探望K,意外听到K妈妈重大开刀住院的消息,我的心担心地纠在一起,但是听说她住院时把身边所有的家当都带去医院,把惨白的病床布置成像家里一样的温馨小窝,其中布娃娃就是最佳良伴,K妈妈会对布娃娃说话,自言自语像是认真,又像是进入另外一个时空。

学美术的山田老师年轻时曾经落榜失意,于是自己一个人背起背包,到巴塞罗那美术学院学习,对她来说,课堂的学习远远不及教室外的学习。高第的建筑充满着梦幻童话色彩,而其个人风格强烈,实难以用某一风格或派别,这样的风格在山田老师身上一览无遗。墙上大约200公分正方形的拼布作品,气势磅礡但说得却是一位五彩小丑的故事。走进山田老师的工作室,大大的木头工作桌,摆满各种量尺和方整的碎布,其中还可以看见散落的手绘草图,看起来大而化之的山田老师,只要是可以画出来的,几乎都可以用拼布完成。

△ 终生奉献给艺术的山田老师作品

墙上挂着大小不一的作品,曾经山田老师为了生计,帮人代制包包,在网络上销售;但是布和零件的成本越来越高,相对量产的包包来说,手工客制包的订单越来越少。现在山田老师已经不帮人做包包了,将所有时间用来创作。时常参加拼布比赛名列前茅,也曾经接受电视台NHK的采访。当她听到我想当学习拼布,当她助手时,她摇摇头说“这很辛苦喔,而且我很严格”大辣辣的口吻令人退却。在原村停留时期,很常遇见山田老师,无论是在K家或是医院。外表的她看起难以亲近,速度过快的日文也让我时常一头雾水,但是她和K妈妈的感情,却像是姐妹一样,不喜欢出门的K妈妈口里时常提到山田老师,而山田老师也三不五时带着蔬菜或是甜点去K家喝茶。

△ 活泼的拼布有浓浓的西班牙风格


△ 奇幻的童话世界

甚至K偷偷告诉我,当K妈妈在医院住院时,山田老师听到我要去日本,还自告奋勇代替K妈妈到家中打扫,希望给远客一个良好的印象,对于这样的礼遇,我真是感到深深的荣幸,想要住在原村的念头越来越强烈,一切看上去就像是日本给人的美好印象一般,清洁、有礼、科技、便利,唯一的缺点就是年轻人不多,看起来工作机会很少,每天看着蓝天白云、森林、夕阳的日子也会腻。一天K妈妈一边吃饭一边问我说:“妳觉得台湾和原村有什么不同?”我反射性地回答“台北很方便,交通也很便利,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。”K和K爸看着我停顿好几秒钟,我不知是否答错而害羞脸红。K妈妈又说:“妳也喜欢原村吗?”我更是用力点点头,我喜欢这里的风景、这里与世无争的缓慢节奏、这里的人和蔬菜。K妈妈像是恍然大悟似地说,“这样啊,原来东京跟台北很像,不过我们以前也是过这样的日子呢!”

△ 我曾是K一家的一份子

当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觉,看着窗外一片漆黑但却有满天的星星。我蹑手蹑脚拿着手电筒,想到附近走走。走过邻居的民宿已经打烊的咖啡店,到了天文馆的公园草地上。突然,我听见很多清晰的人声,黑暗中却有菜市场般的热闹,感觉很像是小时候童军露营的记忆。我揉揉眼睛定神一看,可不是吗?黑暗中万头窜动,午夜时分大人和小孩都醒着,大家躺在地上,以轮胎做为枕头,和我一样,渴望仰望天上的星星。隔天我告诉K这段奇遇,他耸耸肩说这没什么,那些观光客几乎是从东京来的,生活的压力过大,希望可以在原村找到一大口自由的空气。          

311海啸时,整个日本灾情严重,不过好险长野和东京还有一段距离。海啸事件改变了很多人对生命的看法,而我也看到K在这事件中的转变。当电视和所有媒体大幅报导日本即将陷入绝境、所有在日本的外国人也都撤离,甚是连日本很多人都躲到东南亚其他地方。

K写给我的信中说,他的朋友到泰国问他要不要一起去,他很挣扎,因为父母年纪大所以不可能离开原村。“也许我也可以去台湾,台南好不好?”他无奈地苦中作乐。而我也看见日本人这时候的脆弱和信心丧失。反倒是K爸爸和K妈妈一派轻松,K爸说:“都打过战了,这个算什么?”令人听了啼笑皆非;而K妈抱着小黑猫PUPU说:“要逃去哪里呢?这里就是天堂了,死在这边总比别的地方好”。于是关掉电视自顾自地去做其他事了,留下一头雾水与满脑袋问号的K。

△ 原村核心人物

每个人憧憬的山中传奇

2012年,我在原村住了三个月,最大的收获是真正看见这个在日本高人气梦土的真正面貌。东京和台北很相似,大都会便利的交通和活跃的经济,塑造出洁净、明亮的百货公司和商办大楼,位于银座区的上班族,无论男女都是一身气派且正式的装扮。然而有另外一派年轻人却崇尚反璞归真的生活,自愿回到乡村,组织小区,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做些有趣的事。我曾经看到一群打扮时尚的年轻妈妈,抱着孩子参加草地上的音乐会。互相彼此支持、照顾其他人的孩子,让一些妈妈有机会可以享受音乐节奏。看起来很嬉皮,但这不也是一种生活方式?友善的环境,互助的群体,对于未来有一致的向往,并且踏踏实实的实践着。而我恰巧遇见了这一群人,甘愿放弃都市的物质舒适,到长野过着纯朴但人情味浓厚的平凡日常。

关于作者

@simple,爱特简单生活工作室,simple sofa小型分享会主持人。英国现代戏剧硕士。在书堆中一个人长大的孩子。在英国、美国农场与日本山间做田野采访,最大嗜好是听长辈说故事、学厨艺。写作主题关注艺文、乐活、创意、生活美学,目前为自由撰稿人,位置北京。不是在敲键盘就是在旅行。

编辑:Ji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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